张思南：斯塔默时代的中英关系，最大障碍可能还是特朗普

斯塔默同妻子一起和支持者们握手

直新闻：基尔·斯塔默成为英国新首相，工党时隔14年再次执政，你如何看待英国未来的对华政策，是否会有某种变化？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我对于新一届英国政府的对华政策，持审慎乐观态度。去年9月，斯塔默首相在还是反对党领袖的时候，就明确要求对中英关系进行所谓的“全面审查”。当然，斯塔默想要这么做并不是基于他认为中英关系需要“拨乱反正”，而是出于英国自身利益的考量——在斯塔默看来，保守党苏纳克执政时期，英国缺乏明确、连贯且清晰的对华战略，以至于英国在中国面前很vulnerable（“弱势的”）。

我们可以看到，斯塔默这种带有强烈现实主义，甚至多少还有一点民族主义的认知，很难说是充满善意，但最起码表明了以下两点：

其一，未来英国的对华政策会出现某种变化，这是确切无疑的。保守党治下的英国，既把中国视为经济机遇，又把中国视为“经济威胁”，因此采取了一种在猜忌中寻求接触的“自相矛盾”的路线。相较之下，工党治下的英国在对华政策上会表现出更多的清晰度。事实上，斯塔默内阁中的外交大臣拉米此前就提出了一个明确的概念，新政府将秉持所谓的“进步现实主义”，应对与中国的“竞争、合作与挑战”。那什么是“进步现实主义”呢？这个概念在英国社会的语境下，简单来说就是“基于现实而非臆想去解决问题”，不固步自封，为了解决那些国家间乃至世界性的问题而与“观点和你不百分百一致的人”沟通、交流以及协作。

其二，斯塔默会更多地强调英国自身的利益，这对于中国而言反而是个好消息。我在之前的评论中就说过，如果欧洲国家真正会去考虑自身的利益，不沉溺于纯粹的意识形态囚笼而为美国火中取栗，就会以更务实、更为积极的态度与中国进行互动。美媒彭博社就曾指出，中欧双方都有更强烈的动机去避免根本上的对立。相较于美国，欧洲更希望与中国保持友好的关系。而这点完全可以通过数据来说明，根据世贸组织统计，2023年欧盟贸易和国民生产总值（GDP）的比值高达97%，英国可能会低一点，但也有66%，相较而言，美国这个数字仅有27%。

我相信这就是为什么在5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毛宁会谈到，中国和英国都是世界主要经济体，发展稳定互惠的中英关系符合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也有利于双方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为什么我们会说希望“同英方在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基础上，推动中英关系沿着正确轨道前进”？事实上，我们根本不需要新首相斯塔默有多么热爱中国，如何去释放善意，只要斯塔默爱英国胜过爱美国，只要英国政府还不是完全的“傀儡政府"，我相信未来的中英关系就可以有所不同。

斯塔默发表胜选演讲

直新闻：那你认为斯塔默时代，中英关系会面临的主要障碍是什么？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我认为就是“美国”，或者更明确一点，是“可能二次上台的特朗普”。英国历来和美国之间有着所谓的“特殊关系”，这种特殊关系就是英国基于美国获取超出其国力的博弈实力，比如说是应对欧洲大陆国家，又或是在世界范围内维系英国衰落的影响力和存在感。

但随着美国趋于保守主义、本土主义、保护主义，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对于英国而言越来越像是一把双刃剑。5月，特朗普宣称，二次上台之后，他将对所有美国进口的商品征收10%的“普遍关税”，即便是美国的盟友和同美国具有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也要再次进行豁免谈判。而英国甚至和美国之间还没有缔结自由贸易协定，2020年英国“脱欧”后，曾开启了与美国的相关谈判，但到今天为止，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拜登政府，都没有对此表达出足够的积极性。

所以我们可以想见，一旦特朗普二次上台，英国首相斯塔默就要面临一个选择，是在特朗普面前卑躬屈膝，尝试达成协定从而整体或是部分豁免“普遍关税”，仅仅是去为了确保一个“本该就有的待遇”，或是拒绝听从美国的摆布，勇敢地进行反制博弈。由于经济体量远远小于美国，英国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斯塔默如果勇于说“不”，要么只能孤独地抗争，要么或许将目光投向东方。这并非难以想象，自英国历史上崛起为世界性大国以来，决定其对外政策的始终是实用主义和大战略思维，正如1848年时任英国首相帕默斯顿曾言：“我们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中国人耳熟能详，但其实帕默斯顿后面还有一小句，那就是“追寻永恒的利益正是我们的职责”。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提到，如果斯塔默爱英国胜过爱美国，如果英国哪怕还有一点自主性，中英关系都可以有所不同，因为面对来自美国的政治经济挤压，英国没有理由在非国家利益原则的问题上与中国死磕。事实上，尽管中英关系在过去数年间不断走低，但英国并未和美国完全同步，仍留有必要的回旋空间；苏纳克政府在全球疫情结束之后也积极恢复与中国的接触，试图修补之前的部分裂痕。

但反过来，以上种种也决定了未来斯塔默政府必然将在中美英三方的框架内思考中英关系，斯塔默不可能，也不会仅从中英双边利益的角度应对两国关系，中国也必须在与美国博弈的同时发展与英国的关系。在一个理想世界中，斯塔默将采取完全自主且符合英国利益的对外政策，但很显然，这样的世界不存在；而随着美国政府的保护主义逐渐延烧，随着美国持续采取与英国国家利益相悖的行动，斯塔默将需要认真考虑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如何在与中国的互动中确保英国持续的安全、稳定与繁荣。

作者丨张思南，深圳卫视《直播港澳台》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