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食的呐喊，李在明能否触动尹锡悦

这是《一撇一捺》人物专栏的第28期

李在明系韩国政坛反对派领袖 图源：韩联社

9月15日，韩国政坛反对派领袖、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绝食进入到第16天。韩联社几乎以每日一张照片的频率更新李在明绝食动态。

李在明绝食第16天 图源：韩联社

李在明绝食第14天 图源：韩联社

李在明绝食第12天 图源：韩联社

李在明绝食第11天 图源：韩联社

李在明绝食第1天 图源：韩联社

8月31日下午，在韩国国会大楼，李在明等共同民主党领导成员率该党议员手举标语高喊口号，抗议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并谴责韩国政府不抗议日本排核污水入海。同一天，李在明开始绝食抗议，并且向韩国政府提出三项要求：对破坏国民生计和民主的行为进行道歉；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表示反对；彻底改组内阁。

李在明表示，“将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阻止暴政破坏民主制度，今天开始使出无限期绝食的最后手段。今天起，将作为国民一员同无能的暴政做全民抗争，与国民一道守护民主。”

根据共同民主党公布的绝食抗议计划，李在明每天10时至22时在国会大楼门口的帐篷内进行绝食抗议行动，22时后则回到国会办公室继续留守。

9月10日，李在明已经绝食11天，由于体力下降，他换成躺下的姿势示威。共同民主党议员洪性国、李龙彬等人前来探望李在明时，他笑称“昨天梦到了烤肉”，但疑似因体力不支，说话的速度突然变慢，随后被搀扶着躺下。

9月13日，李在明已经开始用拐杖支撑才能行走，共同民主党全国青年委员会也从当日开始第一天的绝食抗议行动，声援李在明。

目前为止，李在明仅靠盐和水维持生命，整个人身形消瘦许多，不少支持者看到他的模样落泪。李在明还佩戴了24小时心率贴片，医护人员则远程监测，共同民主党计划更频繁地检查他的血糖和体温。共同民主党秘书处表示，考虑到禁食超过10天至14天通常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身体损害，因此判断李在明能承受的绝食时间已达到极限。秘书处又指，李在明因体温过低等原因，已经出现身体机能下降的症状。

报道称，这并非李在明首次进行绝食抗议。2016年，他在担任城南市市长时，就曾为反对中央政府侵犯地方政府自治权而进行了11天的绝食斗争。当时他的对手是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如今的对手则变成了尹锡悦。

对于李在明近似自残式的抗议，韩国总统尹锡悦和执政党表现得非常冷漠。期间，尹锡悦携夫人分别访问印尼和印度，出席东盟系列峰会和G20峰会，心情丝毫未受国内政治压力的影响。

9月5日，尹锡悦与夫人启程访问印尼 图源：韩联社

另一方面，韩国检方对李在明的腐败调查并未因其绝食而止步。韩联社报道称，此次绝食示威之际，李在明正面临腐败调查，更是被6度传召。9月9日，他曾到水原地方检察厅接受调查，因健康问题调查约8个小时后中断。12日下午，李明抵达水原地方检察厅，就“裳邦尔集团向朝汇款案”接受第二轮讯问。

“裳邦尔集团向朝汇款案”指的是韩国裳邦尔集团被控从2019年到2020年代表京畿道政府非法向朝鲜转账800万美元，当时李在明担任京畿道知事。

对于贪腐指控，李在明向媒体表示，自己不会屈服于权力，而且会战胜政治检察捏造的调查。要知道，尹锡悦曾经执掌着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在其任上，尹锡悦完成了对前国防部长金宽镇和前总统李明博拘留起诉。再往前追溯，尹锡悦担任大邱检察官时，完成拘留朴槿惠、崔顺实、李在镕的工作，并成功起诉三星集团副会长李在镕。有评论称，这位曾经主导多位政治人物命运的资深检察官，对于没有权力只有抗议的反对党领袖李在明的“清算”，恐怕是得心应手。

韩国曾经有一部电视剧名叫《鬣狗》，讲述的是律师如何与检察官斗智斗勇，帮助青瓦台民政首席秘书官洗刷罪名的故事。“鬣狗”是韩国媒体给部分检察官取的外号，意思是这些人看到谁失去了权力，就去欺负谁。非洲大草原上最让动物们闻风丧胆的不是狮子大象，而是欺软怕硬的鬣狗，它们不仅手段残忍，还会对生病或者落单的狮子群起而攻之。韩国媒体给检察官起这样的外号，足以看出检察官在韩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如何。

韩国电视剧《鬣狗》剧照

回到李在明绝食这一话题上，李在明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有韩媒就认为，他有可能冒险通过进行无限期绝食来逃避起诉。如果他像韩国两位前总统金泳三和全斗焕那样绝食二十多天，由于韩国中秋节假期和同情论，检方的调查和国会逮捕同意案的处理将变得十分困难。如果他因糖尿病等健康问题提前中断绝食，最坏的情况可能会被拘留。

自幼家境贫寒 考取律师后改变命运

李在明生于庆尚北道安东市，并且拥有众多兄弟姐妹，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境贫寒的李在明小学毕业后，因为没有钱继续读初中，只好到城南工业园区打工。因为未到法定年龄，他只好拿别人的简历找工作，使用假名字上班。李在明辗转于多家工厂，在棒球手套工厂时，左手腕外侧被压力机夹住没有及时接受治疗，留下残疾。不仅如此，李在明后来因吸入大量苯和丙酮而一度丧失了嗅觉，鼻子也不灵了。

李在明在17岁时试图自杀，第一次尝试时煤火自动熄灭，第二次则是二哥李在荣救了他。李在明还一直饱受忧郁症的折磨，最后一次尝试时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结果被医生发现，让他服用了消化剂，捡回一条命。

少年时期的李在明（左一）

不能干重活的李在明只好另谋他法来谋生，后来他通过同等学力考试，1981年，只有17岁的他考入中央大学法律系。李在明曾回忆说：“学习时为了战胜困倦，我会在桌子上撒上图钉。”学习之刻苦可见一斑。毕业后，李在明开始了律师生涯，受到卢武铉演讲的启发，开始担任人权律师，参与了一些市民运动，随后进入政界。

1982年李在明高考时的准考证

回顾历史，不少知名韩国政客都是律师出身，比如文在寅、卢武铉等人。在韩国，法考是相当有分量的考试，但门槛高、通过率低至3%左右令人望而却步。韩国前总统卢武铉考了七次，现任总统尹锡悦考了九次，文在寅也考了2次。

韩国电影《辩护人》讲述的就是主角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通过司法考试，最终还没有成为检察官，而是当了一名律师。这个故事的原型就是前韩国总统卢武铉，他高中毕业后十年考了7次才通过司法考试。卢武铉当选总统后，很多反对派的检察官还吐槽他：“只有高中学历。”检察官大部分都是首尔大学这样的一流高校出身的。

韩国电影《辩护人》取材于前总统卢武铉的案例

第一次绝食以失败告终

事实上，李在明的从政之路并不顺利。他参选城南市长落选，参选国会议员落选。已经年过40的李在明似乎还是政坛上的无名之辈。不过在2010年，他迎来了人生的转机，终于赢得城南市市长的选举。李在明随后大刀阔斧地改革，并在第一个任期内成功还清了7000亿韩元的市政债务，还因为提出了出售市政府大楼的计划而成为史上首位把市政府大楼设为公众开放空间的市长。当然，李在明为了在短时期内解决财政负债问题的一些做法也有待商榷，他为了节省开支解散了拥有名将安贤洙在内的市短道速滑队，以至于安贤洙不得不出走俄罗斯，造成人才流失。

李在明在城南市市长第二个任期内计划推行福利新政，却遭到朴槿惠的反对。此事甚至闹到了国会，从而引发李在明的第一次绝食。

2016年9月，李在明来到首都首尔光化门广场，希望通过绝食抗议来阻止朴槿惠修法。这一举动让李在明成了首位上街示威的地方民选市长。但是国会最终通过了朴槿惠提出的修正案，李在明第一次绝食抗争以失败告终。

2018年，李在明将眼光放在比城南市长更有展现空间的京畿道知事这一新职位上。要知道，京畿道只占韩国国土面积10%，但地缘与经济位置特殊，其环抱韩国首都首尔，北隔三八线与朝鲜相望，人口超过1300万。公开资料显示，京畿道与首尔市、仁川市组成的首都经济圈占据韩国经济的半壁江山。

在以56.4%高票当选京畿道知事后，京畿道时隔20年后首次迎来了进步政党出身的知事。李在明一直跟中央政府和首尔市协调首都圈协同发展方案，并致力于与首尔建立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他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得抛弃将首尔放在第一的错误思路，不应将京畿道和仁川看作是为首尔而存在的地区，这样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地方自治。”

李在明在担任京畿道知事期间对于新冠疫情的处置得当受到外界好评。2020年3月，当韩国因新天地教会聚会而引发第一波疫情时，李在明前往该教会创始人李万熙在京畿道的住所，并警告可能会对他采取法律和行政行动。结果，此行动令李万熙屈服。李在明同时要求所有在京畿道工作的外国人接受病毒检测，结果发现其中329例新的阳性病例。

时任韩国京畿道知事李在明率警队“突袭”新天地教会果川总部

在京畿道道政上，李在明同样发挥出了出色的能力，广受好评，道政支持率常年维持70%以上，位居全国之冠。

两次落选韩国总统 李在明矢志不渝

李在明前后向韩国总统宝座发起过两次冲击，第一次是2017年，当年韩国总统大选的热门人选中并无李在明，直到“闺蜜门”事件爆发后，李在明言辞激烈地批评时任总统朴槿惠及其亲信崔顺实，并且要求朴槿惠辞职，这一率先扔下重磅言论的做法让李在明的支持率迅速飙升，盖洛普韩国公布的民调显示，李在明支持率仅次于潘基文和文在寅。

在文在寅卸任后，李在明曾经去往文在寅新开的书店

不过2017年的“王者”属于文在寅，在共同民主党党内初选中，文在寅得票57.0%，获得共同民主党提名。李在明总得票21.2%列第三位。

文在寅卸任之后，李在明一直被党内寄予厚望。2021年，李在明卷土重来，这一次他离总统宝座又近了一步，他不仅赢得了党内初选，并在没有决选的情况下直接获得参选门票，他在其获选感言中，表达了通过改革和实践创建新韩国的雄心。

不过，2022年总统大选结果却再次让李在明扼腕，他以25万票、不及1%的差距败选。李在明是第五位未能当选总统的京畿道知事，再次印证“京畿道知事是挑战大选者的坟墓”的说法。李在明曾表示“将证明京畿道不是大选的坟墓，而是一条花路”，最终也只是成为史上最小得票差距败北的总统候选人。

有不少政治观察者将这1%的选票差距视为“误差范围内”，言下之意，尹锡悦胜而未胜，李在明败而未败。尹锡悦的执政根基摇摇欲坠，这也成为韩国一段时间以来外交政策全面倒向美国的重要诱因。

绝食抗议在韩国政治上并不罕见

绝食抗议是韩国政客常用斗争手段，其中有获得极大成功的，比如韩国前总统金大中。被称为“亚洲曼德拉”的金大中在朴正熙、全斗焕军政独裁期间，曾五次死里逃生，经历了六年狱中生活和十年的软禁、流亡生涯，屡次遭到军政当局囚禁、流放、暗杀、判处死刑等迫害。

1990年10月，金大中为了让当时的韩国政府允许地方自治，开始为期13天的绝食，后有30名和平民主党议员加入他的绝食行列中，同时反政府的学生运动也在声援金大中等人的绝食行为。最终，金大中和他的在野党取得了完全胜利，当时的韩国政府被迫同意了他包括实行地方自治在内的多项政治要求。这次绝食迅速提升了他的人气以及在韩国政坛的威望。后来的几年间，金大中出任党总裁并最终赢得了总统大选。

金大中（左）与金泳三

在金大中之前，韩国前总统金泳三也曾绝食抗议，金泳三的绝食时间则更长，足足比金大中多了10天。金泳三这次绝食抗议还引起了国际舆论的关注，包括美联社、路透社、法新社、日本共同社在内的国际主流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报道，还有美国参议员也进行声援。金泳三发表的声明不可不谓坚决：“与其躺着死去，不如在斗争中献身，因此中断绝食斗争。”金泳三也因为此次绝食迅速组建新民党，并且一跃成为当时韩国第一大在野党。韩国时任政府表示接受民主化要求，修正宪法，恢复国民直接选举总统的制度。

当然绝食抗争也并非常常奏效。比如韩国前总理、当时的最大在野党自由韩国党党首黄教安到青瓦台前绝食抗议持续了8天，最终他因失去意识被送往医院治疗。虽然他保住了性命，但是文在寅并没有妥协，没有满足黄教安的任何条件。

图为黄教安绝食

除了绝食，剃头、辞职也是韩国政客反对政府决策的三个常见抗议方式。这些抗议行动发生的时间点大都是执政党和在野党的政见达到了无可调和的程度。在野党为了加大反对声势，给政府施加更大压力而实施绝食和剃头等极端抗议行为和活动。因为游行、示威等普通的抗议行为，无法对现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政府总是视而不见。

据韩国《中央日报》14日报道，直到李在明绝食斗争进入第15天，当天上午，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党首金起炫才首次对李在明提出“停止绝食”的要求。

报道还称，共同民主党党内越来越多的声音劝说李在明停止绝食。9月14日，在韩国国会大厦前，共同民主党全国青年委员会的成员们剃头呼吁党首李在明停止绝食。

然而，目前为止，李在明对这些要求没有作出明确回应。此前，李在明将绝食场所从国会大厅前的帐篷转移到了共同民主党党首办公室，继续示威活动。民主党发言人朴成俊对此表示，这是李在明在表明继续绝食的坚定意志。

剃头抗议 图源：韩联社

李在明的绝食仍在继续，政治生涯还未有定数。

作者丨杨颖，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笔

编辑丨陈淼松，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编